文史 | 追述我祖父在张謇府上当差

   2023-09-25 10:48:06 30
核心提示:我的祖父徐菊农因缘际会,曾在末代状元张謇府上当过一段时间的差,“啬公”身上那实事求是之精神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,深深地感染着他……祖父徐菊农在世时,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,但是对末代状元张謇的崇拜早已耳濡目染。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‍‍‌‍‌‍‌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‍‍‍

我的祖父徐菊农因缘际会,曾在末代状元张謇府上当过一段时间的差,“啬公”身上那实事求是之精神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,深深地感染着他……

祖父徐菊农在世时,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,但是对末代状元张謇的崇拜早已耳濡目染。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‍‍‌‍‌‍‌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‌‍‌‍当时家里正厅中央便挂着一幅张謇的巨幅炭画像,风雕霜刻的眉宇间洋溢着英俊睿智的光彩,黑白相间的胡须又显示出沧桑和慈祥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‍‍‌‍‌‍‌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‌‍。祖父尊崇他为“啬公”,我们一家大小都称之为“张四先生”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‍‍‌‍‌‍‌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‌‍。书房里的布置更为惹眼。迎面是孙中山的照片,右上方题款“季直先生惠存”,左侧落款为“孙文”。两边则是张謇亲笔书写的“勉联”:“小试拟学墙东叟,逸书重问济南生。”

家里对张謇如此敬重和亲近,其实祖父与状元公门不当、户不对,地位、学识、名声有天壤之别,颇难搭上架。据“家谱”考证,我家是从苏州迁至如皋的,生意人出身。祖父是南北杂货店铺的业主,虽经营不善,却喜爱读书,舞文弄墨,以“儒商”自居。他结交过不少名师,却考运不佳,几乎每年乡试都落榜,连“秀才”的边儿都没沾上过。

意想不到的“一字师”

祖父是个十足的“状元迷”,对张謇的为文为事为人非常关心,也相当熟悉,甚至请通州的娘舅花重金购买《啬庵字帖》,以临摹状元公的字体为荣。祖父多次致函张謇,还千方百计想当面拜访,都因“名不正,言不顺”而未能如愿。

据说光绪二十年(1894年)张謇考中甲午科鼎一甲一名状元后,衣锦还乡回到南通,此间受如皋挚友沙元炳(字健庵,壬辰进士,钦点翰林院编修)盛邀,到如皋孔庙书院为即将会试的学子讲课传经。祖父去听课,首次见到了这位自己日思夜想的“偶像”。张謇风骨峻增,才气横溢,在谈到备考时,他一直举东汉“重才轻仕”的王君公和宋代才子毕济南为楷模,勖勉大家刻苦求学,锲而不舍,既“务虚”又“务实”。张謇还板演了即兴勉诗:“小试拟学墙东君,逸书重问济南生。”

祖父听得相当认真,回家后又查考了史料。原来张謇所指的“小试”即“清代童生官考”,“逸书”则系《尚书》外的“散文”。通过钻研《四库全书》又得知“墙东君”是一位老者,毕济南是一位少年后生,可见张謇举此二人为例,是为了勉励“老少考生”。祖父思来想去,认为张謇对此“勉联”未能仔细推敲,用字欠妥:为突出“王君公”中的“君”而用了“墙东君”,如此却与“济南生”的“生”不对仗。祖父为此拜访沙元炳,建议将“墙东君”改为“墙东叟”,这样“老人”对“童生”就显得更为工整。

不想这件事传到张謇耳中,张謇拍案大喜,在沙元炳五十大寿的宴席上,特地派人找来祖父,大加赞赏之余还要拜他为“一字之师”。祖父受宠若惊,不敢同席,张謇仍敬酒三盅,以示尊“师”,并当众赞曰:“人不可虚相,水不可斗量,改我字,必为我师也!”

张謇为表示感谢,应祖父所求将勉诗书写成“楹联”赠送给他,并依沙元炳的提议,让祖父当上“状元府”的“听差”,圆了他追求多年的梦。

多年后人去物在,这副勉联一直是我家的“传代宝”,珍藏了整整一个世纪。我于1988年2月,将此联影印件及其轶事函告张謇嫡孙、时任全国人大常务委员的张绪武先生,绪武先生考证后赐复本人,他早年亦听过这则“一字师”的史话,建议我将勉联认真收藏,因为这对研究张謇早期学术思想有很大价值。

张謇

东瀛访垦农

祖父跟随状元公的时间并不长,对于张謇热衷的各项实业活动亦是外行,难以入门,不过,却曾荣幸地以“庶务”身份陪伴张謇去日本考察过洋务。

光绪二十九年(1903年)正月,应日本驻江宁领事天野邀请,张謇与几位同僚到日本参观大阪第五次劝业博览会。按我祖父遗作《东关逸事》记载,当时明治天皇闻听张謇是位文才精博的农垦局总理,又在积极筹办“南洋劝业会”,便破例设宴款待。

席间,张謇听到天皇所赞誉的华侨中有个叫许士泰的山东农民,不禁心中一愣,因为一年前他曾接到许士泰辗转寄来的信函,内中详述了开垦家乡荒地的种种建议。张謇批阅后即转交济南府,岂知洋洋万言却如石沉大海,不了了之。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的张謇当即向日本开拓使询问许士泰近况,据开拓使讲,许士泰有胆有识,励精开荒万余顷,天皇已授予其银杯和白桃绶勋章。

当天午后,张謇回到下榻处,几位同僚告诉他,日方已决定安排他们去富士山观光。张謇却摇摇头,说要去北海道会见那个垦农,一位同僚笑着说:“状元公,此机不可多得啊!你何必去找一介小民,实在要找,带个口信,命他来算了。”

张謇答道:“许士泰虽然只是个老人,可是大清国的农民却有几万万啊!”

同僚们见他执意要访,只好由他带了我祖父及另一名听差驱车前往。

到了北海道,他们按开拓使提供的地址,在札幌郡蛇骨山的山脚下找到了许士泰的庄园。这里,按祖父记载,“平原豁然,极望无际,上尽黄壤,态势远在东西京之上。”那位白发苍苍的垦农,听到前来拜访的竟是享誉神州的状元公,“扑通”一声跪拜地上,泪水簌簌地说:“游子在外,思念乡土,想不到娘家来了父母官……”

张謇扶起许士泰,随之抓紧时间参观了许士泰开垦兴修的果园、水利、桑林、菜地、牲畜繁殖场。他对用灌溉渠引河水进入梯田特别感兴趣,对就地取材发展中小型商品作坊也一一细问,赞不绝口地说:“农民以农为本,不过,发展多种经济才能破穷致富,我确是从你身上大开了眼界。”

临走时,许士泰又谈及那封长信。张謇感叹道:“这样吧,你今后写信,为免延误,请直接寄给我,信封上署明我张某的名字,称我为弟好了。”

许士泰听了,连忙说:“你堂堂的状元大人,我乃一介布衣草民,这怎么行呢?”

张謇满面笑容地答道:“你妄自菲薄了,农民是衣食父母,咱们炎黄子孙,都应平等尊重,亲如手足!”

许士泰本想留宴,被张謇婉言谢绝。张謇回到下榻处,正巧游富士山的同僚也回来了。见同僚们皆津津有味地谈论富士山,他立刻沉下脸,揶揄说:“你们只知道日本有座富士山,为何不提及我们也有一座泰山呢。”接着又道:“泰山下的一个贫苦农民跑到日本励精创业,成了受人敬慕的富翁,我们却蒙在鼓里,一点也不知道,真是无比羞愧,白拿官俸了。”

祖父对此事印象极深。张謇回国后亦经常警示同僚,直到1905年他出任通海垦牧有限公司董事长,还一直与许士泰信来信往,请教农垦经验。后来张謇担任全国水利局总裁、工商农林总长时,据说还拍电报将许士泰请回国内,在即墨、潍坊、平度、诸城等地区指导过农垦工作。值得一提的是,80多年后的2001年9月,本人应山东省青岛市城阳区作协主席马立宪先生之邀,专程到他崂山夏庄的家里切磋有关张謇的一部传记作品,断断想不到的是,马老的曾外祖父便是逝世多年的许士泰。我从马老主编的《城阳史志》中不但佐证了这则史话,还拍下了许士泰的遗照,弥足珍贵。

与梅兰芳的情谊

我的祖父为张謇当差的时间虽然不长,却留下了许多刻骨铭心的记忆,其中尤为难忘的是亲眼目睹张謇与京剧大师梅兰芳的“忘年交”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‍‍‌‍‌‍‌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‌‍。

据祖父的《忆昔录》记述,张謇与梅兰芳初识于1914年5月。当时,张謇已回到苏北兴办实业,他仿照上海天蟾舞台的模式,在南通桃坞路北首建造了可容纳千余名观众的更俗剧场。落成典礼上,张謇通过名伶欧阳予倩邀请刚刚走红的京剧名旦梅兰芳来通,其间还邀聘梅兰芳担任南通伶工学校的名誉校长。

张謇对梅兰芳与欧阳予倩评价甚高,在剧院门上他亲笔题下了“南派北派会通处,宛陵庐陵今古人”的楹联,并组织发动挚友沙元炳等名家作诗撰联,开辟了“梅欧阁联吟展”。

梅兰芳十分感激,一连献演了《天女散花》《嫦娥奔月》《麻姑献寿》《奇双会》等梅派看家戏。张謇则创作了超长“献联”:

真是犹假,假何必非真,看诸君粉墨登场,领异标新,同博寻常一笑粲;

古或胜今,今亦且成古,叹三代韶韵如梦,穷本知变,聊应斟酌百家长。

在为梅兰芳饯行时,张謇又即兴献联一副,并题款赠之:

好乐其庶几,钟鼓之声,管龠之音,请言乎与人与众;

立方以感善,乡里之中,闺门之内,同听者和顺和亲。

梅兰芳在更俗剧场演出的几天里,祖父就在那里“撮忙”,并遵张謇之命,从长桥钱庄开了一张两千元的支票交给剧团账房王凤卿。张謇说:“有劳各位献演,区区者聊壮行色,过于简亵,敬祈谅宥。”不想梅兰芳登船离开码头前,又让王凤卿将支票退给祖父,并请他转告张謇,自己来通演出,对啬公的邀约和招待已荣幸至极,非常欣慰,如再收此酬,就见外了。

张謇与梅兰芳的友谊,还表现在1918年梅兰芳北上演出时一场飞来横祸上。据祖父笔记所述,那次梅兰芳在蚌埠大舞台演出《贵妃醉酒》结束后,按合同正拟往济南巡演,岂知尚未动身,便接到安徽省督军公署的“急函”,说是督军倪嗣冲的太夫人日内贺寿,一定要梅兰芳去演两场堂戏。梅兰芳唱红大江南北,从来不为权势人物门庭卖艺。他对倪督军的副官不卑不亢回敬道:“梅兰芳有个倔脾气,从不演堂戏。”说罢,将五百元包银退回。岂知倪嗣冲并不罢休,气羞交集之下,竟然派去一队护兵前去硬“请”。

梅兰芳被绑架到督军府,依然不肯就范,并责问道:“难道不唱堂戏就要治罪?”倪嗣冲更觉得梅兰芳驳了他的颜面,居然下令将其交军法处关押。剧团上下一时无法可想,王凤卿急中生智,连忙打电报向张謇求援。

张謇得知后心急如焚,连夜写信并让我祖父随同剧场副理陈宏谟赶至芜湖,亲自呈交倪嗣冲。倪嗣冲见张謇信中称梅兰芳是自己的“干儿子”,而张謇早年又救自己度过一劫,至今尚未报恩,加之陈宏谟和我祖父言明不放人决不回去,倪嗣冲只得看在状元公的情面上“宽恕”梅兰芳,立予释放,让剧团自由通行。

事后,张謇写信给梅兰芳,说诓称他为“干儿子”实在委屈了。梅兰芳回函曰:“啬公仗义相救,便作荫男,有何不该?”并作诗赞道:

人生难得是知己,

烂贱恶人何足奇。

毕竟南通多情义,

濠河飞腾啬公诗。

祖父虽与梅兰芳没有直接接触过,却因这件事后来为梅兰芳与孟小冬的情缘提供过好多方便。当然,这是后话了。

张謇纪念馆

到如皋林梓镇相亲

张謇一生可谓“实业狂”,从“官营”到“民业”,在江淮一带几乎无不涉入,他素来克己奉公,对家庭家产家人很少过问。他的夫人徐蓓宜尽管聪慧好强,知书识理,但有些事实在拗不过状元公,总不得不去如皋向张謇的挚友沙元炳求救,烦他斡旋。

张謇于同治十三年(1874年)腊月与徐氏结婚,可二十多年来徐氏一直没有开怀儿。拥有偌大产业却久无子嗣,在社会及家庭的压力下,徐氏心急如焚。她为说服张謇再娶一房妻子,找了沙元炳几次,沙元炳虽也极力斡旋,却都让张謇以“无暇、无兴趣”而搁置。

有心栽花花不活,无意插柳柳成荫。光绪二十三年(1897年)正月初八,张謇按惯例到如皋县林梓镇的首富沈绍元家拜年。张謇对沈家很器重,素以“世交”相称。沈家始祖沈万四,原系明朝洪武年间“金陵首富”沈万三的兄弟。当年朱元璋委派沈万三督修南京城墙,藉口他擅自动用贡石,将其抄家发配云南充军。兄弟泣别之际,沈万三暗中叮嘱沈万四一定要离开南京,逃至穷乡僻壤,隐姓埋名,才能保全一家性命。沈万四选择如皋东南四十里的高阳荡为栖身之处,由于经营有方,只两代人的时光,几千亩荒滩就开垦为良田。到了沈绍元手中,又兴办商业、作坊,开渠筑路,还建造了颇具江南特色的“培园”。培园以数十种牡丹誉满全国,曾培育出举世独秀的黑牡丹,张謇为其写过不少赞诗颂文。沈绍元是“学富五车,才高八斗”的儒商,也是沙元炳早年的同窗好友,由于志趣相投,他们常以“培园三兄弟”自居。

沈家有一婢女吴氏,出身贫苦,从小丧失父母,因贤淑伶俐,品貌俱佳,很得沈绍元夫妇喜爱。吴氏爱读诗书,对张謇的诗联特别感兴趣。有次张謇为培园中的“六角亭”题诗日:

逢花醉一觞,

闲邀磊落人。

何时白鸥来,

寒雨滞归舟。

吴氏则斗胆撰写和诗一首:

夜静春光流,

朝晖六角新。

忘年勤耕莘,

莺燕皆岑寂。

张謇对此诗玩味不绝,并由此渐生“诗外情,情中诗”。此时张謇已年过不惑,但谙熟韬略,满腹珠玑,气宇轩昂,他和吴氏一个是“雷雨舒龙甲”,一个是“桃花烂漫笑”,然而谁也不敢为之撮媒,因为一个乡村草根女子岂能配得上堂堂甲午恩科状元、六品翰林院修撰?

断断想不到,稔熟圣人书的大才子十分开明,认为女子有才便是德,真情不应分卑贵贫富、地位高低、年龄大小。张謇即请沙元炳作媒,将吴氏改名为沈吴,向沈绍元夫妇提亲。迎亲的彩礼、喜轿等事宜依然由我祖父具体操办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‌‍‍‍‍‌‍‌‍‌‍‌‍‍‌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‌‍‍‌‍‍‌‍‌‍‌‍。祖父曾有记载:张謇与沈家婢女结为秦晋,成为林梓四乡八里破天荒的奇事。这对封建落后的包办婚姻及买卖恶俗,是个不小的冲击,也是无形的抗争。沈氏娶进门后,与徐氏亲如姐妹,非常和睦,一年后便生下儿子张孝若。

张謇题赠徐菊农的勉联

“奇”病“怪”医

张謇满腹经纶,对医学也颇有造诣。他钻研过《内经》,自学过张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,还特别佩服如皋的沙元炳,认为这位挚友的脉案、处方均超越一般岐黄,因此一有病痛,都少不了请沙元炳医治。

张謇45岁那年,既要忙于在唐家闸建造大生纱厂,又要为通如(南通至如皋)公路的如期开工扩大官股和私股各25万。由于劳苦过度,加之白蒲镇的股东“抽跳”,出尔反尔,耽误了整个工程进展,以致忧郁成疾,这年才进了腊月,张謇从白蒲工地回来,便病倒在床,几天昏迷不醒。

这一来,急得张家两位夫人和管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团团乱转。沙元炳接到报信,当即乘小火轮赶来,在给张謇望闻问切后,断定是因积劳任烦、心躁愁闷而引起经络疲虚,元气不充,伤肝损脾,气血阻塞。沙元炳对症下药,开了几帖煎剂,但效果不佳,于是打算立马回家与如皋的“瞎郎中”袁二爹切磋,再请他配合治疗。

管家一听,担心地说:“沙先生如此高手都难回春,找什么瞎郎中,岂不乱了套?”幸得两位夫人顾全沙元炳颜面,勉强点头答应。

沙元炳为让张家踏实、放心,翌日便让祖父带领袁二爹一行专程赶至南通。

“瞎郎中”其实只有一眼不明,他既会吹打弹奏,又善切脉察病,与沙元炳的关系十分密切。刚进张府,管家见到袁二爹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半大的孩子,一个手抱琵琶,一个肩扛三弦,便不客气地说:“堂堂状元门第,不准你们胡闹!”经我祖父百般解释,才让他们进了张謇的卧房。

袁二爹面对张謇,先切脉,后察舌,又仔细看了沙元炳开的药帖,突然一挥手,两个孩子居然弹奏起来,弹奏的曲调不比寻常,时而猛烈,时而柔和,抑扬顿挫,此起彼伏,连夫人和管家都听得入了迷。

张謇在床上微微颤动,半晌忽地舒了口气,睁开眼来。我祖父上前问道:“大人此时在想什么?”不想张謇抬起头来说:“快将笔墨拿来,我的诗兴发作了。”

这下可惊动了夫人和管家,正要应声上前,袁二爹却摇摇头说:“不可,不可,还是按帖服药,让他静息。”

第二天上午,袁二爹来复诊,见张謇脸上有了血色,眼珠子也开始转动,于是又令两个孩子吹奏起来。这一曲更有名堂,既轻松又欢快,张謇沉醉其中,竟然坐起来说:“啊呀,我头脑清新多了,白蒲工段还有许多急事要办呀!”

袁二爹下午又来了一趟,张謇便能下床走动了。他见沙元炳也赶到,当晚就办了一桌酒席谢医。席间,宾主谈笑风生,袁二爹说:“多亏沙先生诊断准确,状元大人是因忧郁过度,一时蒙蔽了心窍……”

张謇似乎茅塞顿开,抱拳拱手向“瞎郎中”说:“我以前只听沙兄讲过音乐能治病,想不到袁先生今天用到我身上,立竿见影了,佩服,佩服!”

此后,张謇一直敬重“瞎郎中”为“音乐神医”,并聘请袁二爹到他投资的中医院坐堂治疗精神病症。

后来,张謇在《三因极一病证方论》一文中强调指出:有些病理常被世人忽视,殊不知殊症应殊医,药物治病,精神更能治病。

我祖父对为张謇请医治病这件事印象很深,此后由于他患上哮喘、关节疼痛等慢性疾病,便极少再去南通,与张家失去了联系。及至1911年孙中山在南京组织临时政府,张謇被委任为实业部长后,尚未忘记祖父这个“当差”的升斗小民,还请沙元炳转送一张孙中山亲笔题款的照片,尽管是复制的,祖父却一直视为至高无上的纪念物。

到了我这一代,也因祖父的关系与林梓沈家常有往来。1998年9月,我曾应沈家后人嘱咐,请张绪武先生为其经营的林梓潮糕店题写“老万和”店号。想不到提及往事时,绪武先生说起曾听其父张孝若讲过“一位临时当差的如皋人”,令我极感振奋。这可能就是我祖父以及后代引以自豪的“灵光阕采”。

来源:各界杂志2019年第10期

作者:徐珣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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